早几天在家中整理旧物时忽然翻出了很久以前曾经用过的一些粮票布票等票证。不禁拿在手上陷入了沉思,往事如烟,沉浮飘拂,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现在的年轻一代甚至中年人来说,已经没用票证的经历和回忆。但对我们这些出生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人来说,票证曾经伴随我们成长,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生活保证,甚至可以说,没有票证就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
回忆一下,我们那些年在日常生活上需要用的票证能够说是五花八门,种类非常之多,涉及到百姓生活中吃穿用行的方方面面。
吃的方面最重要的当然是粮票。粮票又分不少种类,一是定额粮票,就是装订在购粮证上必须连本子使用的粮票。购粮证能够说是那个年代每一户家庭的生命线,以家庭为单位每户一本,购粮证同时还是核定家庭中每个人每个月粮食定额的重要凭证。
二是流动粮票,又分全国通用流动粮票和省内通用流动粮票。流动粮票顾名思义是可以脱离购粮证使用的粮票。那个年代,不管你去那里,都得带上外出三件宝:钞票粮票介绍信。因为不管是饭店宾馆还是单位食堂只要是吃饭吃粥吃面条都得付钱外还得付粮票。
粮食最紧张的几年,甚至你有事去亲戚家吃歺饭,也有人会饭后掏出半斤几两的粮票放在桌上。当然,钱是不用放的,否则太见外。粮票放下后自然也会互相推让一下,但基本都会收下,可见那个年代的粮票是多么的重要。所以每当领到出差任务时,你还得查验一下你手中既有的流动粮票够不够出差天数,不够可以打介绍信去粮站用定额粮票兑换。
吃的方面其他的还有盐票、肉票、魚票、糖票、酒票、烟票、油票、豆制品票等等。这些票证都是按季度通过居委会渠道发到每家每户。在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的几年,肉票鱼票就只有在包含春节的那个季度才有。象盐票油票酒票烟票豆制品票也在春节期间定额外有补充,叫节日票。还有象月饼票,糕饼票等都是在对应节日单独发放。
穿的方面主要是布票、棉花票。因为那时候没有商品成衣,所以要穿衣服首先必须凭布票到供销社棉布柜挑你想要的布料。想做棉衣棉被就得用上棉花票,而且每年发放的布票棉花票定额都有变化,主要是根据棉农种植的丰歉和国家储备棉多少而定。
布票棉花票的紧张带来了了当时三个现象:一是县城的旧衣商店。大约二间店面大小,不同季节的旧衣高高挂在铁丝上,要买的下面大致看中,真想买店员会用长竿叉下来。尽管是旧衣服,因为能免布票,一般都不便宜,所以普通人是不大过问的。
二是补棉毛衫,也只有县城有。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每个人过冬的棉毛衫也就一二件,换新又需要钞票布票。政府就设置了一个专门修补棉毛衫的门面。若干台拷边机,冬天专门给老百姓换破损的棉毛衫领口袖口,尽管不美观,但领口袖口一换又可以穿几年。关键是既便宜又不要添布票。所以这一个地区整个冬天都是门庭若市,用现在的词语应该算是惠民服务。
三是旧衣裤打补丁。那个年代还没有化纤织物,外衣外裤多为一种卡其面料,衣袖的肘部特别是裤子的膝盖和处都是易磨易损处。用一块差不多颜色的布料贴在这些磨损处,用缝纫机密密麻麻地打上缝线补丁,比新裤新衣还要耐磨耐穿,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补丁裤几乎也是一种时尚和流行。联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穿着漏出膝盖破洞百出的牛仔裤晃悠,只能感叹不同时代不同时尚差异竟是如此的对立和有趣。
据我的记忆,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最紧张的一年每人每年的定额用布大约是四尺八寸。想象一下,这点布料你能做点什么?那时候如果年青人结婚总得添几件新衣,做几床新被,那男方父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高价向黄牛(专门的票证贩子)购买布票棉花票,谁叫你生的是儿子。
另外的日用品票证还包括肥皂票、火柴票、煤球票、煤油票(在没有煤气的时代,煤油不但可以用于晚上照明,还有些人家采用煤油炉烧饭炒菜)、木材票等等。
而且票证也是与时共进的,地方政府随便什么时间都能根据物资供应和需求的需要临时增加一些特殊的票证。 随着百姓生活水平的慢慢改善和电灯的逐渐普及出现的有灯泡票,后来又有自行车票,缝纫机票,手表票,电视机票冰箱票等一些高档消费品。这种票证不是属于平均分配,需要的事先登记能够使用抓阄的方法,只针对有需求的家庭和个人。
可以这样说,在那个物资高度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每人每天都必须要吃的穿的用的物资,都采用票证定额发放制度,以保证百姓日常居家过日子基本的生存需求。
回顾这段历史,这样做一是体现了计划经济时代国家与社会管理的特色和原则,二是抑制了贫富差距保证了社会总体稳定安全。
事过境迁,今天我们站在现代社会工业社会的高度来回顾这一切,就可以比较理性地探究国家当年实施票证制度的必然性与重要性。
一,新生国家过渡期需要。上世纪整个四十年代,中国长期处在战乱,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又消耗了国家的巨额资本和资产,可完全说败退台湾后留下来的就是一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
当年我们的宣传中经常说中国既无内债又无外债,其实是美国和西方国家在朝鲜战争后制裁孤立中国,导致整个国家既无进口也无出口。尽管当时也有苏联援建的156个大项目,但大都属于重工机械类项目,基本上与民生无关。
然而任何一个国家发展经济走向现代化,都必须在人才设备设施科研矿产资源等方面与外部世界充分交流才能实现。美国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全世界所有最优秀的人才,所有的资源,所有的市场,所有的科研成果都能任意取用,为它服务。
中国当年内部落后的农业和轻工业根本滿足不了日渐增长的人口和经济发展需要,由于粮食和日常生活必需品的极度短缺,一些资本家和不法商人已经采用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手段引起局部骚乱。
生存和发展永远是一对矛盾,但生存永远比发展更重要。彼时的中国领导人非常清醒,只有采用政府计划调控票证控制的手段,才能在粮食和生活日用品这样一些方面平抑物价,满足百姓基本生活保障。
这就好比只有十个馒头,但二十个人都要吃,现在凭票供应,每人只能吃半个,虽然吃不饱但能保证都不饿死。如果不这样,馒头价格就会疯涨,最终只能被最有钱的几个人买走,其余的人就有饿死的可能。
二,传统与传承。当年解放战争初期,尽占天时地利,控制全国95%以上的国土和所有的大中城市,但最终却败走台湾。而却只占了穷乡僻壤天远地荒的陕北一块黄土荒原,最终却取得全国性胜利。最主要的缘由是因为和人民军队从始至终坚持上下同欲,官兵一致,同甘共苦的延安精神。这是万众一心、其利断金的巨大能量,可以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个传统和传承也成了建国初期我们的祖国在国内外重重压力之下屹立不倒的坚强保证。而生活物资按人定额,无差别无等级的票证制度实施就充足表现了这种精神。
三,人口的压力。从经济学原理来说,人口这个要素具有二种属性,即既有生产力的属性,也有消费的属性。而且在不同的社会持续健康发展阶段,二种属性差异巨大。
或者可以说,在工业社会里,人口更多是属于一种资源和生产力的属性。而在农业社会,人口则更多具有消费的属性。 建国以后,由于社会安定,百废俱兴。我国的总人口在短短的二十来年时间从建国初期的五亿多迅速地增长到七亿多,这种上涨的速度大大超过了同时期各种粮食棉花油料以及各种生活必需日用品的增长速度。
对新中国而言,这是一个没办法面对但是又不得不面对的客观现实。而在当年生产力落后的瓶颈制约下要解决这一个矛盾的唯一可行措施,就是实行定额票证供应制度。
四,计划经济的必然。对于目前已经习惯于市场经济思维看待一切的社会大众,可能他们的头脑中已经完全淡化了或者说根本不熟悉不了解计划经济的模式和内涵。但严格地说,我们国家社会的市场经济模式是从改革开放后逐步形成的。 其实在建国后将近三十多年的时间里,可以说我们的祖国一直采用的就是计划经济模式。至今,体制内的人都清楚,政府的各级计委在政府机关内的主体地位和作用。
准确地说,计划和市场这两个概念不是完全绝对和对立的。市场经济的根本也离不开计划,而计划要解决的最终点也在于市场。 作为一个最多时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大国,又是一个GDP总量只占全世界百分之几的农业国家。实施严格的计划经济在彼时的中国也是一个唯一可行的治国安邦的选项,而延续几十年的票证制度就是这种理念的具体体现和实施。
所有的往事都无法泯灭,所有的历史都值得尊重。一介老者,无所他想,一己之见,管中窥豹,只想让不了解这段历史的人知道,谢谢所有能看到这篇故事的读者。